第 28 章 嫩牛吃老草

周景融以前来过清净山,熟悉这里不奇怪，但陶程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谈秋生眯了眯眼睛，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身旁蹦蹦跳跳的人。

陶程的反应不太对劲。

清净山已经被开发成旅游景点了,这些年来游客越来越多，他们来得晚，上山的人不多，偶尔能看到几个零零散散往下走的人。

清净山上有道观,在以前的解释里,天师指的是得道以后的道士,有法术。

清净山的天师府一直伪装成道观，平时除了接纳游客游览，还会接一些有缘人的委托,像周景融的父亲带他过来寻求帮忙,就属于这样的委托。

道观上悬挂着匾额，上书【清净自然】四个大字。

陆一九打量了一眼,拿出手机拍照。

“你该不会又在给我四哥打小报告吧？”十殿的目光里充满了审视。

今天早上陆一九又和四殿打了视频，四殿就他和一个普通人回家住的事情发表了很长时间的教育，可见对他们的行踪了如指掌。

“打小报告？不,我只是想拍个照。”不等十殿松一口气,陆一九又笑眯眯道，“然后把照片发给四殿，和他分享这清净山的大好风光。”

十殿：“……”

这不还是打小报告！

“小十，过来一起拍一张。”

“我才不要！”

十殿掉头就跑,陆一九也不拦他,转身和他的背影自拍了一张，发给四殿，开始每日不定时的和领导汇报工作,沟通谈心。

十殿蹲在树下，薅了一根草叶：“和变态都能聊得起来，陆一九你是魔鬼吧。”

“你一个人在这里嘀嘀咕咕什么呢？”

“卧槽，你从哪里冒出来的？！”十殿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反手就把草叶扔到了周景融身上，“你知不知道突然出声会吓死人！”

“我知道人会被吓到，但不知道鬼也会。”

周景融负手而立，微微低头看过来，眼里含笑，语气里充满了调侃：“你是我见过的最容易被吓到的鬼。”

十殿：“……”

“谁说我被吓到了，我只是，只是提醒一下你，别吓着别人。”

十殿哼了声，拍拍手上的土，从地上站起来，没好气道：“你过来干什么，想道歉的话就不用说了，我不原谅你。”

昨晚他住在周景融的家里，半夜发生了一些事情。

周景融耸耸肩：“谁说我要道歉了，我又没做错事情，我看你才需要道歉，道完歉了还得跟我道谢，不然你昨晚可就要露宿街头了。”

十殿快气炸了：“你做了那种事还想让我跟你道谢，做梦去吧！”

周景融挑了挑眉，看着他气冲冲地走远，唇边抿出一点笑意。

谈秋生正在询问在道观住一晚的事宜，道观里接受外人的参观住宿，只不过要付一定的香火钱，说白了就是报酬。

道士也得吃饭，清

净山的天师府能保留到今日，离不开这些生意。

“住宿的话，每个人需要捐献1998元的香火钱，包两顿斋饭。”

“这么贵？！”

这是五星级道观吗？

道士闻言就要关门。

谈秋生连忙拦住他：“能不能开发票？”

“你见过香火钱开发票的吗？”

“……”

五个人住一晚就要花一万块，谈秋生暗自在心里骂了声黑店，拿出手机扫码付款。

来都来了，总不能打道回府。

钱一到账，道士瞬间换上一副笑脸：“贵客，请进。”

一个人近两千块，可不是“贵”客嘛。

还好收到了岑央的定金，不然他的账户余额连这道观的住宿费都付不起了。

得将事务所的经费报销问题提上日程了。

谈秋生将东张西望的陶程拉到身边，招呼其他人一起进了道观。

“观里分为前院和后山，后山地势凶险，有豺狼虎豹出没，切不可擅自闯入。”道士严肃道，“为了保护贵客们的安全，你们只能在前院活动。”

谈秋生和陆一九对视一眼，笑着应下来：“好，我们一定不会乱跑的。”

住宿的客房一个人一间，在一个院子里，把东西放下之后，道士就带他们一行人去了三清殿，在道教中，三清殿供奉着道家至高无上的三清尊神：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

前来上香拜神的人都不会错过这里。

谈秋生特别留意了陶程的状态，他一路上都蹦蹦跳跳的，好奇地探着脑袋张望，一点都不怕三清殿中供奉的尊神。

按理来说阴魂应该会对佛道之地颇为惧怕，但陶程就像没事鬼一样，丝毫没有表现出异样。

鬼王苗苗就是鬼王苗苗，非其他鬼可比。

谈秋生眼底闪过一丝骄傲。

五人之中只有一个活人，除了陶程以外，剩下的地府三人虽然不惧怕道教尊神，但让他们上香叩拜显然是不可能的，试问有谁家大罗金仙会去拜土地庙。

最后只有周景融跟着道士进去上香，陶程和十殿一言不发，兴致最高的当属陆一九，他举着手机四处拍照，像极了加班多日，好不容易出来放风的社畜。

谈秋生看他那么高兴就不爽，他香火钱都花了，陆一九最好别骗他，要是查出来人偶和清净山没关系，他一定饶不了陆一九。

点香，叩拜，周景融不用道士指引，一套流程做得很熟练。

十殿翻了个白眼，无知人类，地府的十殿就在你身边，你还去拜道士保佑你，愚蠢！

见陶程不会受到道观的影响，谈秋生放心了不少，松开了一直牵着他的手：“这里景色不错，你可以四处逛逛。”

陶程早就想去玩了，闻言一下子蹿了出去。

陆一九收起手机，挂着满脸笑容走过来：“谈老板，打算从哪里入手？”

秋生瞥了他一眼：“后山。”

前院任由游客参观，关于天师府的事情定然找不到答案，他才不信有什么豺狼虎豹，无非就是道士用来恐吓他们的借口。

陆一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道：“准备什么时候动身？”

周景融上完了香，和道士有说有笑，两人正一起往外走，十殿和陶程先后迎上去，十殿还是一副不屑的样子，陶程却很热切，双目放光紧盯着周景融。

谈秋生眼底闪过一丝不爽：“问这个干什么，你要和我一起去？”

“当然不了，这是谈老板的私事，我向来不掺和别人的私事。”

陆一九很有原则，不多管闲事就是他的人生信条，除了工作上的事情，别人有事想找他帮忙，保准是请不动他的。

地府里的鬼差们还给他起了个外号——死菩萨。

面容慈悲，眉眼含笑，生人勿近，阴魂不沾。

陆一九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视线停在陶程身上：“只是想提醒你一下，别忘了自己是地府的人。”

谈秋生转过身：“你什么意思？”

“清净山里有一座天师府，而地府和天师府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你要做的事情很可能打破一者间的平衡。”陆一九停顿了一下，勾起唇角，不咸不淡道，“还有陶程，你对他太好了。”

太好了，就容易感情用事。

陶程不是普通的鬼，从岑央一事就能看出，事后他也调查过，地府里找不到任何关于陶程的记录。

所有阴魂在地府里都会登记造册，生辰八字尽皆可查，就算是孤魂野鬼也不例外，但关于陶程的信息，却查不到一丁点。

“陶程究竟是什么人，他身上又藏着什么秘密？”四目相对，陆一九的眼里充满了探究，“谈秋生，你让我不要越权，那我也提醒你一句，凡事三思而后行，别坏了规矩。”

谈秋生眸光微凝，语气里充满了警告：“不该你管的事情，不要插手。”

陶程身份特殊，他只查到了生辰八字，然后就动用地府殡仪馆的关系将事关陶程的一切从地府中抹去了，防的就是诸如陆一九这样的探究。

关注的目光太多，难免会露出端倪。

陆一九笑了笑，浑不在意他的警告，意味深长道：“究竟是我不该管，还是谈老板不该擅用私权，恐怕还有的斟酌。”

空气一滞，气氛变得严肃。

陆一九玩味一笑：“别紧张，我对陶程不感兴趣，只是很好奇循规蹈矩的谈老板三番五次为他做出格的事情是为了什么。”

他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忽然压低声音，故作惊诧地问道：“难不成你们之间真的有一个孩子？”

谈秋生：“……”

陆一九的脑袋里肯定有包！

“有没有都跟你没有关系，收起你的好奇心，你应该知道，我最讨厌别人觊觎我的东西。”

“你把陶程当成东西？”

谈秋生瞥了他一眼：“我

没兴趣和你玩文字游戏，总之别好奇陶程的事情。”

谈秋生说完就离开了。

陆一九不置可否，看着他的背影，脸上浮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谈老板，谈秋生，你这般模棱两可的态度，究竟有没有动心？

见他们对上香游览不感兴趣，道士带着他们简单逛了一下就离开了，几人回到住处，不等谈秋生开口，陶程就一头扎进了周景融的房间。

房门紧闭，谈秋生多看了两眼。

陶程怎么突然开始黏着周景融了？

刚刚在游览道观的时候，陶程就一直跟在周景融身边，破天荒的没有赖在他身边。

谈秋生皱了皱眉头，心里不爽。

“啧啧啧，你的小媳妇儿要跟别人跑了。”十殿看热闹不嫌事大，暗戳戳道，“谈秋生你小心一点，别让周景融那厮撬了墙角，丢我们地府的脸。”

陆一九笑吟吟道：“小十殿这说的是哪里的话，谈老板怎么可能被撬墙角，虽然小周是比他年轻，但可能陶程就喜欢嫩牛吃老草，偏好谈老板这一口。”

谈秋生：“……”

谁老了？！

十殿怂恿道：“谈秋生，你还是赶快把周景融解雇吧。”

陆一九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十殿：“昨儿个刚在人家睡完，今天就要解雇人家，有点无情。”

“无情？”十殿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呵，我看你才无情，要不是你，我能沦落到去周景融那傻逼家里住吗？”

陆一九一脸无辜：“骂错人了吧，我又没不让你住在我家，况且不让你住的人应该是咱们谈所长。”

提起这茬就上火，十殿磨了磨后槽牙：“你们两个都是一丘之貉，狼狈为奸！”

谈秋生被吵得烦躁，转身就走。

陆一九不依不饶：“小十殿看人不太准，但看事情的方面还不错，谈所长你是该注意一下了，现在两个人进了一间房，下一步恐怕就要怀小鬼了。”

“……”

怀小鬼，怀你大爷的小鬼！

陆一九满脑子都是怀小鬼，谈秋生都要怀疑他是不是魔怔了：“有病吃药，不然就去刀山火海里走一遭，省得你们两个天天闲得发慌，胡思乱想。”

谈秋生冷着脸，一把甩上房门。

“谁说我看人不准，我看得可准看。”十殿撇了撇嘴，骂道，“你是变态，周景融有两副嘴脸，你们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陆一九：“？”

十殿也回了房间，陆一九在原地沉思了两秒，果断拿出手机告状。

【领导，我不是好东西吗？】

等了一会儿，没有回应。

陆一九思索了一下，又发了一条消息。

【领导，十殿似乎有些许早恋倾向。】

不出三秒，四殿的电话打了过来。

陆一九满意地勾起唇角，摁下接听键。

谈秋生在房间里等了一会儿，不见

陶程过来。

还在周景融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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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秋生坐不住了，心里升起了一股烦躁的情绪。

虽然他相信陶程不会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但陶程毕竟有很多前科，保不准会把周景融当成新宝物。

猫猫突然冲别人撒娇卖萌了，该不会真要爬墙了吧？！

不行，得去抓猫了。

谈秋生站起身。

房间门忽然被敲响，陶程激动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谈秋生，开门！我给你带定情信物来了！”

定情……信物？

谈秋生脚步一停，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开门开门，谈秋生快开门！”陶程激动不已，隔着门都能听出他的兴奋，“我给你带了定情信物，快点开门，不然我直接踹门了！”

“……”

这小暴脾气。

谈秋生又气又好笑，拉开门：“你给我带了什么？”

他刚刚一定是听错了。

陶程：“定情信物。”

谈秋生：“……”

谈秋生一把关上门，不等陶程开口，又拉开门：“你说你给我带了什么？”

陶程不明所以，回答道：“定情信物。”

谈秋生沉默两秒，再次问道：“你再说一遍，你给我带了什么东西？”

重要的事情问三遍。

陶程歪了歪头：“谈秋生，你是年纪大了，耳背了吗？我给你带了定情信物，定！情！信！物！听清楚了吗？”

“……听到了。”

他还不到一百岁，在地府里算年轻的了。

虽然和陶程相差很大，做陶程的爷爷都有余，要是他们在一起了，不能排除他有老牛吃嫩草的嫌疑。

谈秋生揉了揉眉心，他一定是被陆一九和十殿传染了，满脑子都是乱七八糟的东西，什么老牛，什么嫩草：“什么定情信物，拿出来看看。”

“哦。”

陶程关上门，将背在身后的手拿了出来：“你看，这是我好不容易抓来的，很特殊的宝物……不对，你是我唯一的宝物，他只是东西！”

谈秋生眼皮抖了抖，表情复杂。

陶程的手里抓着一只鬼。

那只鬼被陶程掐住了脖子，抬起手，冲他打了个招呼：“先生，又见面了。”

道观的客房布置得十分简单，根本不是五星级的标准，和事务所简陋的休息室有的一拼，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堪称家徒四壁。

谈秋生将凳子拉到床前，冲陶程示意了一下：“坐。”

他还没从定情信物的冲击中回过神来，转头又陷入了定情信物是一只鬼的冲击之中。

难搞。

谈秋生的眉头快拧成疙瘩了。

陶程乖乖坐下，手上的动作却很狂野，掐着鬼在他面前晃了好几下，献宝一般道：“这个鬼很特殊，闻起来和其他的鬼不一样，谈秋生，你喜欢这个定情信物吗？”

谈秋生按住他的手：“你知道定情信物是什么意思吗？”

在讨论喜欢与否之前，他得先给陶程补一补常识。

我当然知道了，定情信物就是赠与心……心中看重之人的稀罕之物，这只鬼很特别，和我以前见到的鬼都不一样，我费了九牛一虎之力才将他抓来。?_[(”

少年满脸期待，大眼睛水汪汪的，满腔真情都捧在他面前，饶是谁看了心都会变得柔软。

谈秋生的话都堵在了嘴里，他不敢直视陶程的眼睛，转而打量起他手里的鬼。

这只鬼的确很特殊，一袭长衫，梳着大背头，眉宇间透露着文人之气，虽被掐住了脖子，却从容平静。

恍惚之间，谈秋生好似又回到了刚来人间的时候，民国时期的读书人惯爱这种打扮，他初来乍到，见过很多与这只鬼相似的人。

“你喜欢吗？”

陶程将鬼往前一递，迫不及待想要谈秋生收下这份定情信物，对他说一句“很喜欢”。

谁家定情信物会是一只鬼？

谈秋生噎住，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吐槽，还是该反驳他们之间还不至于互送定情信物，他接过鬼，随手放在一旁：“你是从周景融身上抓到这只鬼的？”

陶程看不出他的身份，不代表其他的阴魂也看不出来，谈秋生并不怕这只鬼逃跑。

陶程点点头：“没错，我等了好长时间他才出现。”

之前让周景融看着陶程，陶程就说过周景融身上有一只特殊的鬼。

谈秋生上下打量着鬼，眸色沉了几分。

的确是只特殊的鬼。

“所以你跟着周景融就是为了抓到他？”

“对啊，不然我跟着他干什么。”

他假意和周景融交谈，趁其不备，将这只鬼给逮了过来。

“要不是为了抓到他，我早就来找你了。”陶程撇了撇嘴，小声抱怨，“白白浪费了我们约会的机会。”

他就知道猫猫不会爬墙！

陆一九危言耸听，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谈秋生暗自骂了两声，看着陶程的目光变得愈发温和。

这是一只体面鬼，被放开之后立马整理了衣衫，他坐得很端正，见谈秋生看过来，还会露出客气的笑容，完全不像是被陶程抓来的，倒像是来做客的。

有意思。

谈秋生心神微动，兴趣愈发浓厚。

陶程突然倾身向前，几乎趴在谈秋生的身上：“你喜欢这个定情信物吗？”

一旁的鬼小声念叨着“非礼勿视”，却目光灼灼，饶有兴致地围观。

谈秋生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含糊地点点头：“谢谢。”

陶程欢呼雀跃：“不客气，你喜欢就好，我们——”

谈秋生腾的一下站起身，急忙道：“对面是小十的房间，他刚刚找你来着。”

“他找我？”陶程疑惑不已，他和小十没有交情，小十找他干什么，吃饱了撑的，想

打架吗？

“对。”谈秋生面不改色地扯谎，“可能是找你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你赶紧过去看看，别让他等急了。”

“他等急就等急，跟我有什么关系。”

陶程不情不愿，见谈秋生一脸不赞同，烦躁地跺了跺脚：“那我去看看他有什么事，很快就回来，谈秋生，我晚上要和你一起睡。”

他扒着房门，眼巴巴地看过来：“你会给我留门吗？”

谈秋生心里一片柔软，点点头。

一起睡就一起睡，又不是没一起睡过，反正陶程不谙世事，一起睡也是盖着棉被纯聊天。

房门关上。

谈秋生转过身，对上了一双充满暧昧的眼眸。

体面鬼笑得促狭：“想不到先生会喜爱这样的人。”

“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我们……我跟你解释那么多干什么。”谈秋生抱着胳膊，神色狐疑，“你究竟是什么人？”

“先生，我不是人，是鬼。”

“……”

谈秋生轻嗤一声：“别跟我玩文字游戏，你是何方阴魂，年岁几何，何时去世，生辰八字是什么，给我老实交代。”

他认真地观察这只体面鬼，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深，不知为何，他看着这只鬼，就好像看着雾中的花，总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体面鬼笑着摇摇头：“先生一下子问我这么多问题，我不知该从何答起。”

先生？

谈秋生摩挲着指腹，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这个称呼了：“不知从何答起，那就一个一个问题回答。”

体面鬼笑吟吟地看着他，忽然站起身，冲他微微鞠了一躬：“在回答问题之前，我想先问先生一件事，还请先生据实以告。”

“先生可是将我给忘了？”

谈秋生眸光微动。

这只体面鬼见他第一句话就是“又见面了”，他原本以为是这只鬼曾经跟着周景融见过他，现在看来并非如此，难道他们之间曾有渊源？

谈秋生掀起眼帘：“忘？你我何时见过面？”

体面鬼轻叹一声：“原来先生真的不记得我了。”

他神色不似作伪，好似他们以前真的见过面。

谈秋生心里一紧，地府的工作人员会慢慢遗忘过去，但他自1930年到如今的记忆还算清晰，这近百年的过去里并没有这只鬼的痕迹。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今日是为见故人而来，但既然先生已经忘却前尘往事，那一切便没有重提的必要了。”

体面鬼施施然地站起身，朝着门口走去。

他明明是一只鬼，行动间却和常人无异，昂首挺胸地往外走，每一步都踏得很实，就连练习了多日行走的陶程都比不上。

谈秋生目光一凛，抬手拦住他：“这里可不是你说走就能走的。”

一声轻笑落下来，体面鬼调侃道：“难不成先生是打算将我当成定情信物收下吗？

谈秋生微微一愣。

体面鬼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恐怕要让先生失望了。”

被拦住的体面鬼身形逐渐变得透明，他像焚在炉中的香，化作一缕淡淡的烟，飘散在房间之中，只留下一道喟叹的声音。

“先生，告辞。”

青烟飘过无痕，房间里落针可闻，环视四周，什么东西都没留下。

走了。

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阴魂在他眼皮子底下逃走了。

谈秋生的第一反应是震惊，随即想起一件更严重的事情：他把陶程送的定情信物弄丢了。

刚拿到手不过半个小时，还新鲜热乎着的定情信物。

谈秋生一阵头疼，犹豫着要不要去把鬼抓回来。

虽然体面鬼跑了，但想要找到他并不难。

对面就是周景融的房间。

这只鬼之前就跟着周景融，定然和周景融有很深的渊源。

周景融隔壁的房间就是十殿的，房门打开，陶程一下子冲了出来：“谈秋生！”

谈秋生收回目光，接住扑过来的小鬼。

“你骗我！小十根本就没有找我！”陶程撞在他怀里，仰着脑袋一脸不快，“你是不是故意支开我，不想和我一起睡觉？”

谈秋生不喜欢跟他一起睡觉，上次他们同床而眠的时候，谈秋生就百般推辞。

“如果不想的话，我就不会开着门等你了。”谈秋生将房门关上，把闹脾气的陶程放到床上，“可能是我记错了，不是小十找你，是陆一九。”

陶程半信半疑：“你该不会又在骗我吧？”

“不是骗，我只是在考验你。”谈秋生振振有词，“男孩子在外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如果遇到和我长得一样的坏人，不能听他的话。”

“和你长得一样的坏人？”

“没错。”

谈秋生冲他招了招手，陶程不明所以，凑过去。

谈秋生压低声音道：“外面的世界很危险，有些人贩子会假扮成你熟悉的人，借此来哄骗你，把你抓走，我刚才是为了考验你，看你会不会上当。”

“我不会被抓走，我很厉害。”

“我当然知道你很厉害，你不仅厉害，还特别聪明，长得也可爱，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么完美的鬼。”

陶程被夸得飘飘然，转眼就把刚才的事情忘记了：“我真的很完美？”

谈秋生郑重道：“真的，不能再完美了。”

难道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陶程抿着唇，暗自偷笑。

陶程没有发现定情信物丢了，谈秋生也没提，体面鬼的事情不能就这样算了，以后肯定还要再打交道，到时候抓回来就行了。

山中的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天色昏暗，当最后一道阳光消失后，道观陷入了静谧无声的死寂。

谈秋生好不容易才将陶程哄睡着，蹑手蹑脚地离开了房间。

夜半人静，是去探一探豺狼虎豹的大好时机。

离开之前，谈秋生不忘在房间上贴一道符，这道符既能阻止别人进入房间，也能阻止陶程离开房间。

清净山上有天师府，天师和厉鬼是死对头，如果他们知道了陶程的存在，少不了掀起一阵风浪。

白日里道士指点的时候，谈秋生特地仔细观察过，要进后山需要通过一道门，这道门上落了锁。

锁是老锁，看起来有些年岁了，锁孔里满是锈迹，像是很久没有开过了，锁头上刻着古老繁复的纹样。

这纹样是一道法咒，如果无法解开，就算拿着钥匙也打不开这道锁。

想来应当是天师府所留，防止外人进入。

谈秋生凝眸细看，越看越觉得奇怪，他以前没和天师打过交道，但看着这锁上的纹样，却莫名有种熟悉感。

月光落在清净山上，道观沐浴在一片清冷的月色之中。

谈秋生百思不得其解，摩挲着锁头，正思索着要怎么打开，忽然听到一道很轻的“咔嚓”声。

锁打开了。！